The Lights 中卷

发生在世界西境的对话再无第三人知晓，但仅是数天之后，类似的场景就再度发生在了世界东部那座宏伟的地牢附近。

而这一天，也是一名平凡的人类期待了许久的一天。

“教主大人，我们还不开启召唤仪式么？”

身后没有传来更多的动静，但Mosin知道正有数双眼眸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感应到吾主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祂暂时还无法降临。”

“你们退下吧，我自有决断。”

“是，教主。”

“希望您，能带领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

脚步声渐渐减弱，直到确认身后的几名教徒都已回到地牢中后，Mosin才稍稍放松了几分。在整座地牢里，只有他这名教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与韧性撑过了诅咒一次次的侵蚀，其余所有的拜月教教徒皆已被污染灵魂。

每名教徒的堕落都让身为教主的他万分悲痛，然而诅咒之力也即将侵入他的意志，连他也自身难保。

“唉。”

“拜月教，本不该变成如今这样……”

数百年前，月球领主对泰拉瑞亚发动入侵，致使整片大地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彼时的拜月教作为战争后活跃于地表的最强正派力量，自然不能坐视月球领主就那样逃走之后休养生息，然后给泰拉瑞亚带来第二次毁天灭地的浩劫。在教主Mosin的带领下，拜月教集全教之力开始着手建造巨型战争机器“机械美杜莎”。之后拜月教入驻了一座荒废许久的大型地牢并将其扩建，以作为他们的建造基地。

然而，月球领主败逃时遗留下了大量的诅咒力量。这些诅咒力量恰好落在了地牢中，很快就疯狂滋生到无法遏制的地步。地牢中的远古邪恶亡灵被随之唤醒，掀起了大规模的暴乱。绝大多数拜月教教徒的思想也在此期间被彻底控制，等到Mosin发现时为时已晚，他麾下的数千教徒已然尽数沦陷，机械美杜莎也失控解体。

他立于地牢顶端向远方眺望，茫然的目光忽然扫到远处亮起了一道不寻常的光芒。

“那是……！”

似乎有所感应，Mosin立刻瞬移到了那个位置，同时顺手释放了一道隔离屏障。待他到达光芒所在的位置时，发现他身前正立着一位让他又惊又喜的人：

“光之女皇阁下，您为何出现在这里？”

“如若我没记错，神圣之地与地牢所在的森林之间相隔着一整片丛林，一片森林，一片沙漠，一片雪原还有一片猩红之地。想必您是经漫长的跋涉远道而来。”

来人正是Tisilia。她动用守护者的权能对Mosin检查了一番，很快就判断出对方的理智尚存，并未被诅咒力量所控制，心中的忧虑于是随之放下。

“没错，很高兴此刻的你还尚未被侵蚀。”

不同于其他身着深蓝色镶金边教袍的拜月教教徒，Mosin的教袍显得更加高级。他用一张苍白的鸟嘴面具将面部完全遮盖，这使Tisilia总是觉得对方难以看透。不过既然他尚未堕落，那她也就无需对他的立场太过担心。

只是，如今他的处境似乎有些糟糕。

“若是您晚来半年左右，见到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假以时日，我必将被这股诅咒力量所控制，到那时恐怕将无人能阻挡月球领主的降临。”

听出了他的虚弱与无奈，Tisilia略微沉吟，随即直截了当的道出了她来此的目的：

“我也了解即将到来的末日，所以我想邀请你与我共同抵御月球领主的入侵——”

“以我身为世界守护者的名义。”

“您现在是世界守护者？那Andrew大人……”

“他陨落了。”

Tisilia轻叹一声，将Andrew陨落的情况和有关勇者的几条消息详细向Mosin阐述详细阐述了一遍，后者愣神许久，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竟是如此……”

“那么，Tisilia阁下，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么？在这座诅咒城市中潜伏如此之久，我实际上掌控了相当多的权限。”

“比如说呢？”

“通过祭月碑牌，又或者是让限制祂入侵的天塔柱与泰拉瑞亚断开联系，以此引诱祂提早进攻。”

“！！！”

闻言Tisilia喜出望外，因为两人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太好了！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如果我们能使月球领主提前降临，这对我们来说其实反倒有利一些，毕竟祂积蓄力量的速度远比我们要快。并且，如果是在白天就会更好，这与我接下来的计划有关。”

“可数百年过去，祂的实力很有可能已经基本恢复。如此一来，Tisilia阁下可有应对之策？”

“当然，不过首要的前提是我能拉拢到Zeruton，那位猪龙鱼公爵。”

“愿闻其详。”

Tisilia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向Mosin阐述了一遍，后者听着听着，似乎对这个计划非常认可，面具下的眼眸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最终两人又讨论了片刻，对阻击月球领主的计划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那么，Mosin先生，愿我们能顺利击败月球领主的入侵。”

“只是，我还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Tisilia垂首看向Mosin，却并未从他的面具下看到半分对参与计划的犹疑与虚伪。迟疑片刻，她缓缓开口道：

“我看得出来，你的身体也被诅咒摧残得十分虚弱，你可以撑下来吗？”

“在完成我的任务后，我会因无法承载诅咒的力量而崩解，但已经足够了。”

！！

Tisilia顿然一惊，Mosin的话语如羽毛般轻盈，落在她耳中却宛若惊雷。

她面前的拜月教教主，竟能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死亡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你对于死亡的接受……居然如此坦然么？”

“死亡本就是我们的归宿，早知如此，又何须畏惧？”

尽管他的反问声显得虚弱而沙哑，但依然铿锵有力。作为拜月教教主，他对许多事情都能以非常透彻的角度看待。

“我们是拜月教，而我们那曾经响彻整片大地的教义，想必您曾有所耳闻。”

“当然，‘以世俗直面超凡，以微芒迎战万暗。’在月球领主入侵之前，你们这个神秘教派的名号就早已家喻户晓。”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仰头遥望星空，Mosin忆起了他曾经是如何带领拜月教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做出一件又一件的壮举。他们正如他们所信仰的月亮那般，在深邃的夜里将邪祟驱逐，为迷惘的寻路者指引方向，然而在每个新的白天到来时，他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几乎从不光明正大的行动，却也总是向着正道而行。

这才是曾经的他们，这才是拜月教。

“我带领拜月教，已是百年有余。”

“所以，若是死亡即将到来，倘若我能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意义，那么我也死而无憾。”

“但拜月教的教徒们，他们当中很多都还只是少年，他们曾经都是拥有着无比崇高的理想的奉献者，他们不该承受此等的折磨。”

说着Mosin突然顿了顿，回身望向不远处的地牢。尽管从表面上看那里并没有太多异常，但在这座建筑地表部分之下的，是精密庞大的地下结构与身处其中的数千名拜月教教徒。诅咒将他们侵蚀得十分严重，丛林的纯净能量已不足以将他们净化，只有神圣之力才能彻底祛除深植于他们灵魂中的诅咒。

“所以我恳请您，倘若我们终得胜利——”

“请您让他们重见，本该属于他们的明天。”

他朝Tisilia郑重行礼，将最后的请求自心中道出。

“……”

她沉默了。

自己面前的Mosin，他对于拜月教教义的虔诚和对泰拉瑞亚的热爱，几乎要超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

她本想发自肺腑的说些赞美之言，但话到嘴边，最终却只剩下了四个郑重的字：

“我答应您。”

…………

…………

东海位于泰拉瑞亚的最东部。很少有人知道海的对面有什么，甚至恐怕大多数生灵都不清楚东海是否真的有另一端。

但曾居住于附近的居民都知道的是，这片海域的深处栖息着一名强大的存在。

而Tisilia历经长途跋涉至此，正是为了将他从海中请出，以共谋抵抗月球领主。

她飞过沙滩上空，径直来到海中央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Tisilia此行最终的目的地，她知道她要找的那位海中霸主此刻就栖息于她的脚下。

将自身原本收敛着的气息释放了一部分，Tisilia静静悬立在海面上，等待着他的到来。根据她有限的了解，纵使对方再隐居避世，也不太可能容忍有外来者在他的领地上示威——尽管这不是她原本的目的。

果不其然，仅是数秒过去，她就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强烈能量涌动。最先产生变化的却并不是海洋本身，而是急速聚拢的云层。紧接着，平静的湛蓝色海面被一圈圈泛起的水花所打破。更为狂暴的疾风骤雨纷纷响应，只是转瞬间天空就变得无比阴沉，怒雷如飞龙般肆虐着，在天空中发出强劲的咆哮。

随之而来的是整片海洋的暴怒，滔天巨浪高高卷起，与天空中的闪电鸣雷遥相呼应。于波涛汹涌的一只拥有青绿色皮肤的巨型生物腾飞而起。他缓慢扇动着厚重的肉翼，面露不善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光之女皇Tisilia，你为何来此？”

这就是她的寻访对象——猪龙鱼公爵Zeruton。

“Zeruton，我不是来与你交手的。”

Tisilia收敛了自己的所有威势，以表明自己没有任何敌意，然而这在看后者来却显得更加反常。

“那么，告诉我，你作为大陆西部，神圣之地的女皇，为何会出现在东海？”

“为了将你请出。”

说罢她又讲述了一遍关于守护者与勇者的情况，尽管这已经是第三遍，但在她看来依然非常重要。而Zeruton在听完后，那张凶悍的脸上的表情由警惕转为了凝重。

“守护者……”

“难怪，自我苏醒后，就再也没有感应到祂了……”

毫无疑问，Zeruton口中的“祂”就是指前任世界守护者Andrew，那位被所有生灵共同尊重的恶魔领主。而眼见僵硬的气氛有所缓和，Tisilia顺势向他发出了邀请。

“守护者的事情暂且不提，我来这里，是希望能请你来共同抵御月球领主的入侵。”

“不，要去你自己去便可。”

Zeruton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邀请，出乎她的意料，却也符合她对对方的印象。

“为什么？”

面对她的疑问，这名猪龙鱼公爵却只是漠然地闭上了双眼，淡声道：

“光之女皇，或者说，新守护者，你需要知道我隐居于此并非只是这里的环境适宜，更是因为不想参与大陆上发生的任何事。”

“月球领主的入侵是对整个泰拉瑞亚的灭亡威胁，可不单只是大陆，海洋同样无法幸免于难！”

“那又如何？你难道忘了数百年前泰拉瑞亚的损失有多么惨重了么？你觉得就凭你，或者说就凭我们几个足以挡下祂么？”

“这次的情况不同，只要我们能……”

“够了！”

Zeruton突然发出一声暴喝让Tisilia瞬间怔愣住，随后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我们本就终有一死，又何必去做毫无用处的事？”

“？！”

听得此言，Tisilia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或许是认为他的话语实在难以置信，又或者是受到了对方情绪的影响，她的声音也激烈了几分：

“那你也总得为你的族群着想！若是我没猜错，猪龙鱼族已经濒临灭绝。但在这次战争之后，我可以利用守护者的权能……”

“族群？我又不是猪龙鱼之主！族人死多少与我都没有任何干系！”

这次Tisilia没有再接话。随着Zeruton的话音落下，场中的气氛急剧下降，双方几乎都在瞬间感觉到可能会有一场大战因为这场不愉快的对话而爆发。

可就在这时海中再度发生异变，但这次却不同寻常。原本猛烈的海啸与暴雨居然相较于先前减弱了几许。肆虐咆哮的暴风雨也悄然向周围退开了一段距离。

约莫两分钟后，在这片海域的中央，两只猪龙鱼幼崽先后从海中跃出。它们互相嬉戏打闹着，在海洋上空恣意飞行，丝毫没有顾及到就在它们旁边的不远处，它们的保护者正在与外来的世界守护者对峙。

悬立在高空中的二人都被此情景所引走目光，片刻后，Tisilia的嘴角忽然挂上了笑意，而Zeruton则是有些恼怒的对这两个小家伙低声呵斥，试图把它们赶回到海里，然而却只是让它们飞到了稍远些的地方。

“看来你并没有你刚才说的那样不关心族人。”

“啧……”

“哼，我承认，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

沉默半晌，Zeruton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那总是颓懒沉闷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份认真：

“自从上一次的月亮末日后，蘑菇生物群落和蘑菇一族就从地表消失了，而我们猪龙鱼一族就越来越难获取食物，数以百计的族人被活活饿死，我们的族群也因此几乎要消失在了泰拉瑞亚。”

“而这两个幼崽是我上一次在我族的遗迹里发现的，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猪龙鱼族只剩下了我自己。”

Zeruton侧身望向远处正在玩耍的两只小猪龙鱼，不由得有些失神。但说着说着，他猛然拔高了声调：

“所以，你知道吗，我不能将它们抛弃在这里，它们是猪龙鱼一族最后的希望！”

“哪怕是带着它们飞离泰拉瑞亚，或者屈服于月球领主，我都要让它们活下来！”

“我向你承诺，只要我们战胜月球领主，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可你拿什么去挡住月球领主，凭你无法发挥出来的实力么？”

“！……”

这句话如利剑般直至扎进了Tisilia的心脏，因为上一次月亮末日的经历至今仍在她的心中残有阴影。

在阳光的照耀加持下，Tisilia是至高至强的存在。她几乎能在白天的任何时候使出太阳般炽热而恐怖的威能，纵观泰拉瑞亚的历史长河，也只有Andrew能略胜她一筹。

但这也是她最致命的缺陷。数百年前月球领主入侵时释放出了遮天蔽日的月魇屏障，将泰拉瑞亚的天穹笼罩于虚幻模糊的黑幕之下，导致她无法发挥出在太阳下的强大实力。而那道屏障亦是其它无数的，已死或幸存的泰拉生灵心中的阴霾。

所以，她再也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

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激，Zeruton刚想改口，却突然听Tisilia淡声开口道：

“那，倘若，我能让祂挡不住阳光呢？”

！

听得此言，Zeruton猛然一惊，浑浊的眼眸中突然焕发出一道精光。他不再出声，只是听Tisilia继续讲述她的计划。

“月球领主，祂所释放的天幕几乎无法打破，但却依然存有透光性。”

“所以，如果将阳光的能量放大，就能穿透祂的月魇屏障，让我获得阳光，进而极大的提升我的实力。”

“而这，我相信你所释放出的气泡可以做到。所以，如果你愿意从后方绕到外太空……”

直到Tisilia将她的筹谋全盘托出，Zeruton才明白自己严重低估了眼前这位新的守护者。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可行的计划。”

Tisilia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大雨落尽，海潮平息，海洋恢复了沉静的面貌。

协议达成，Zeruton没再多做停留，转身招呼两个小家伙潜入海中，朝他们的栖息地归去。不过在离开前，他朝身后的Tisilia留下了一句话：

“记得你的承诺，女皇阁下。”